【偕春又一年】冰雪宇宙
【07：00】 第八棒
“‘可能我是错的’他如此对《先驱报》的记者说道，‘但证明的方式是找出证据。在我看来，如果一扇门打不开……”——《冰雪王国》彼得曼
宇宙历21876年 中心星
自人类跨入太空已然过去好几千万个年头，人类驾驶的星际航船穿梭在宇宙的角落，人类的触手到达的区域已然达到了历史上的巅峰。
丁仪烦闷地喝着闷酒，酒——人类联邦在婴儿时代即地球联邦时代传承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人总是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的，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
这杯马天尼不是他点的，散发草本味的芳香的杜松子酒，配上干苦艾酒，来几颗小柠檬，锤上几个冰块。苦涩的，冰冷的，又带着送酒人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他想和这个快要醉倒在吧台的帅哥聊聊。
古典主义思潮在这个世纪时席卷了整个联邦，人们纷纷开始怀念那个思想勃发，技术飞速进步，整个世界铺天盖地的变化。这家酒吧为了揽客，特地装修成了地球联邦时代的样子。抒情的民谣，柔和的灯光，抚慰着匆行者焦躁的内心。
丁仪也很怀念，他特地乘坐跃迁飞船去了人类的摇篮，他们的母星，地球。地球现在已经被彻底保护起来了，到处都是博物馆，自然博物馆，古东方历史博物馆，房屋博物馆。一切你能想起来的任何东西的博物馆，地球，现在铺满了历史。
丁仪用终端翻看着历史文献，这卷文献最早被记录在羊皮纸上，然后被搬运到激光印刷纸上，最后被数字化，投射在他的面前。
这篇文献是地球联邦时代关于大航海的官方文献记录。在宇宙联邦看来，大航海不亚于人类第一次跨入太空的历史意义，所以他们庄严地把羊皮纸和一抔月球的土放在一起——他们总不可能找到大航海时代的水。
丁仪如痴如醉地阅读着这次记录，这是一次关于北极的探险历史记录。人类只掌握了蒸汽技术，却勇敢地向北极发出挑战。他们的处境多么相似啊，探索边界，寻求未知，一个在地球联邦时代，一个在宇宙联邦时代。
苦涩的酒精不足以驱散他的愤怒，他又想起了在首都科学研究所吃的闭门羹。
家里满满当当都是丁仪在联邦各处搜寻的资料——关于宇宙的尽头。尽管在数字化的今天，丁仪仍然搜寻来了大量纸质化材料，抚摸着经过几个乃至几百个世纪的星图，这让他的心得到短暂安宁。
没有远见的一堆玩意，他愤愤地想，科学的真理搅旋在政治的漩涡中，他又开始悲哀。
丁仪单手支在桌子上，目光茫然地四处乱转，杯底里的酒只剩下浅浅一层，他打算喝完这杯酒再去磨首都研究所。追求真理总是道阻且长的，他面无表情的想。
没等他喝完这杯壮行酒，一只手从旁边挡下了他。丁仪迷迷糊糊地望向这只手，修长，不算白皙，但真他娘好看。
你不能指望一个醉鬼保持清醒，章北海叹气。他在角落里盯了丁仪很久，眼看着这个醉鬼打算把他送的酒连冰块一起送进肚子，他赶忙上前拦阻。
酒吧里的灯光包裹着吧台，丁仪望向手的主人。
“唔，长得不错。”
章北海忽略了这句略显冒犯的话。
他礼貌道：“杯子里只剩冰块了，需要我再请你一杯吗？”随着话音端走了丁仪手里的杯子。
丁仪没有忽略眼前这个看上去严肃又正经的男人说的再字，但他现在需要大量的酒精浇一浇他的惆怅。他没有拒绝，只是说再来一杯马天尼。
调酒师站在吧台后面，望向埋单人，章北海点头示意可以。他顺势坐在了高脚椅，内心搜寻着话语，章北海常年在星舰上服役，惯于直接下命令或者执行命令。在这种场合怎么样合适地开启话题实非他所长。
于是他斟酌了许久开口:“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哈，丁仪在内心轻笑一声，调笑:“真是清新脱俗又别具一格的开场白。”
这场艳遇没有挥散了他郁郁的心情，他微微叹气，垂下眼眸：“最近第一和第二星系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剧烈了。”
章北海把手边的白开水递过去，接着话茬：“常这样，习惯就好。”
“习惯个**…”丁仪挠了挠头发，烦躁地接过水一饮而尽，继而说：“闹得不可开交，连基本的科研探测都停了。”
模模糊糊地告诉了一些事，他仍然保持着警惕心，章北海做出结论。眼前的科学家虽然失去了原有的风度，圾拉着拖鞋，套着一件旧工作服，胡子拉碴，留着及锁骨的中长发。他失笑，对比他接触过严肃而较真的首都科学研究科学家，还真是不拘小节。
他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又续上了白开水，做足了倾听者的姿态。
在他意料之中的，丁仪没有选择继续这个话题，两只眼睛飘忽过来。视线投射在章北海身上，章北海衣冠楚楚地站在吧台一侧，眉眼周正，严谨的气息从骨子里浸润出来。
丁仪晃着杯子，懒洋洋地询问：“鄙性丁，单字仪，无业游民。不知道这位先生姓甚名谁，在哪高就啊。”
主动离开首都研究所，私人开始研究物理，组织探险队，确实是无业。章北海无奈地勾起笑容，开口：“丁博士谦虚了，丁博士在业内取得的成就连我这个外行都耳闻，怎么算无业游民。”
丁仪挺讶异对方居然如此直接，挑眉凑近章北海的脸：“先生连我的底都摸完了，怎么不会不知道我最近的烦心事。话说回来，您不先自我介绍。”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也只是坦荡地对望过来，只微微拉开了社交距离，修养十足。
他后仰倚在吧台上，终于听到了自我介绍，“鄙姓章，章北海，在太空军服役。”
这个时代从一个星系到达另一个星系也不过是以地球联邦时代小时计数，丁仪在“保持传统”的自我介绍时，还真的没想到对方也会欣然学习他的小小习惯。毕竟，丁仪博士离经叛道的名号可以说是十分响亮了，学界的学究派们对于这个派头简直是深恶痛绝，声称“简直没有学者的风度”。
“我以为像大校一样的军人都是严肃正经派的。”
“没关系，都一样。”
“真是让人意料之外的回答，有点让人难以捉摸，大校。”
酒吧的灯光开始变化，与此同时调酒师端着调好的马天尼送了上来，丁仪接过来，却转手给了章北海。
他愉快地说：“大校，这杯我请你。一会这里就吵起来了，我们出去聊聊。”
章北海看着这个轻易抢走谈话主动权的年轻教授，接过这杯他买单，丁仪请客的酒。他抿了一嘴，稍有些苦涩，带着橄榄独特的味道，皱了皱眉头。
丁仪在一边旁观，得意地扬起嘴角，揶揄：“大校请人喝酒，自己却从来没有尝过这个味道吗？”
章北海苦笑一声，把酒放回吧台上，向着丁仪诚恳：“我的错，下次一定多做功课，丁博士。”
丁仪盯着酒没有讲话，他思考着，真挚而剖心的话语，恰如其分的笨拙和礼数，他叹一口气，他还真吃这套。
于是他移过目光，上手揽住章北海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怎么会，大校来之前做足了功课吧。”
他哈哈笑两声，跳下椅子，拎着外套走出酒吧外。章北海紧随其后，两人几乎是相并肩着走出酒馆外。
“丁博士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全名就行。”
“你说军衔太客气，但是我觉得全名又太冒犯了，不如叫你……北海。”丁仪狡黠的眼神藏在眼睛后面，章北海面上不显，心里泛起涟漪。
他们并肩走在路上，中心星交通发达，人口又聚集的较少，出行方便。此时正是中心星的黑夜，繁星点点映在上空，周围做了充足的绿化，也没有地球联邦时代大面积的光污染，很容易就看到了星空。
丁仪喜欢在这样的路上走一走，放空一下大脑，便于他思考研究的方向。他热爱的事业，一心向往地追求，在这条路上走一走，总会有方法的。
他环顾了四周，光滑整洁的街道，到处都是巡逻的巡守机器人，没有耸入云端的钢铁建筑，中心星兴起于古典主义思潮的流行，整个都城的风格都充满着人文主义的关怀。
他嗤笑一声，向着章北海说：“你看，这座都城多么文明啊。谁能够想到，这座都城是因为第一和第二星系之间矛盾不断加剧，联邦为了避难才搬到这里的。”
他的语气里带了满满的不屑，章北海服役于太空军，对于其中的政治暗潮涌动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他摊手笑笑，并没有在意这其中的无差别扫射。
丁仪承认刚才有抱怨的成分，他斜眼望向身边像没事人一样的章北海，摸了摸下巴，心想，还真是大度。
转过街角就是丁仪家，两人停在门口。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丁仪的醉意，但他还是仿佛不受控制的发出了邀请。
“大校，来家里坐坐。”话音刚落丁仪就开始后悔，刚从酒吧出来就带人回家，丁仪心虚的摸摸鼻子，扭头开门。
“好啊，丁博士。”
丁仪现在无比痛恨这个方便而简洁的时代，连钥匙没带这个借口都显得无比拙劣，智能家居很快识别出了丁仪。
“滴，欢迎丁仪博士回家。”智能系统带着暖意的声音打开了门，丁仪率先走进去，又侧过身让章北海先进门。
章北海进门后环顾四周，极简主义的装修，蛮整洁的客厅，他略有些诧异。
“家里都是智能家居机器人在打理。”丁仪解释道。
“丁博士，看来传言属实啊。”章北海朝他揶揄一笑。
“要是有人愿意和我度过一生，我会很愿意按他的心思装修的。可惜啊……”丁仪做出西子捧心状。
章北海被他逗的一乐，随后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客厅的一角，散乱的纸张，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地球仪，摆满了一整个书柜的书籍。
丁仪注意到了章北海的关注点，走过去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倚在书架上朝章北海招手。
这些是……资料，有星图，有论文，章北海一眼认出来这些东西，他不算太讶异。但是其中竟然有不少古地球地图和探索资料，还是旧版。
他在内心消化自己的疑惑，转过身笑道：“丁博士竟然会对古地球时代探索感兴趣，我以为丁博士此生对除了物理以外的东西都兴味索然。”
丁仪仍然倚在书架上，略翻了翻书，望向章北海：“大校了解过大航海历史吗？”
章北海颔首：“军校时了解过这方面的历史，海军是太空军的前身，那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丁仪笑笑，蹲下身指着地球仪：“大校，你知道这个地方吗？这是人类共同的母星地球的北极点，他们当时甚至还使用船帆。”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我敬佩这样的人，丁博士，我想你也属于这样的人。”
“是吗……哈。”
“收集这些资料不容易吧，经过了这么多个世纪的产物，很少有私人收藏家可以保存到这个效果。”
“是啊，都要当裤子了。”丁仪拎着一张纸感慨。
“值得吗，博士。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倾尽所有。”
“大校，我以为你不像是会问出这些话的人。”
章北海轻轻一笑，发问：“丁博士今天第一次和我见面，怎么就肯定我不是这种人。”
“直觉……好吧，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丁仪望着对方失笑的目光，“一个会问出如此问题的人是不会费尽心思来了解我的，还堵上自己的清誉。”
他暧昧地挑眉，章北海干咳一声转身，他前几十年对此的经验几乎为负。
“天很晚了，打扰了，我先告辞了。”
“丁博士，下次再会，你会听到一个好消息的。”
留下这句话，章北海看似从容不迫地快速踏出丁仪的大门，背后传来丁仪一串揶揄且快乐的笑声。
不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丁仪在家消沉了几天准备再战首都研究院，理论研究虽然只需要大脑，要试验要结论却少不了官方的支持和背书。丁仪回想起章北海的拜访，过了这么几天也没个消息，他百无聊赖地想，左不过也是吊着他罢了。
家局机器人整理整洁的房间又被他嚯嚯个干净，遍地的演算草稿和酒瓶。
他正躺在躺椅上打瞌睡，门铃声连续不断地打扰着他的清梦，不耐烦的打开大门时，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
章北海穿着太空军常服，板正地立在他家门口，拎着办公终端。
“哈，你居然真的来了。”丁仪颇为诧异，此时他满面胡茬，目光通红地盯着章北海。
章北海被吓了一跳，看着凌乱的房间和眼前憔悴的人，明白恐怕这才是丁博士的常态。
他笑着说：“丁博士，我说过我们会再会的，还会给你带来你想要的好消息。”
丁仪缓过神来，也不放章北海进门，只问是什么好消息。
“军方准备派遣星舰到那个地方，下了军令给首都研究所，丁博士，恭喜你，你被委任为项目负责人。”
丁仪没有被好消息冲昏头脑，“军方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做这样的决定，必定酝酿了很久，大校，我要重新审视你了。”
“职责所在，博士多担待。”章北海坦诚道。
“不过军方恐怕也不单纯是为了科学研究立项这个计划，我说得对吗，大校。”
“博士，虽然目的各有心思，毕竟你的愿望也达成了。”
“是吗，就像你和我接触的目的也不仅仅是调研项目立项可能性？”丁仪凑近章北海询问。
他突然感觉眼前的脸在一瞬间放大，嘴唇之间的触感也无比真实，丁仪的脑袋里开始放起了烟花，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章北海已然登堂入室。
他一脸无辜的模样踏进了我的家门，还拿出电脑泰然自若地准备商量后续。丁仪的脑子运行地了复杂的物理公式，此时此刻，却只冒出了这几句话。
他反应过来气恼地准备算账，瞧着眼前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在心里说道，你好，我的同行者。
今天天朗气清，微风柔和，丁仪想，适合愿望成真，也正合适谈一场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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